圖札格

我的城市罩在雨後的綠色裡，微微的浮動。
其實還在綿綿細雨，白絲般，針織著天空。
索性離開店門口，往雨中走去，襯衫沾著水珠，只覺得涼爽。

突然我聽見重物滑倒的聲音。
遲疑了一會，還是決定慢慢走著，跨過水坑。

轉過街，在鋪著磚的仿古馬路上，我看見了。
那個東西，像一團白花花的棉球，不小心被黏住一樣，癱在濕濕的地上。
身上扎著長棍，好像掙扎很久後才停止心跳，散落很多毛屑，細看才發現那是羽毛。
大概有兩個我那麼高，要五個我伸直手才能圍起牠。

是獵人在捕捉他的獵物。

一隻套著皮套的手，爬上牠毛毛的背脊。
從牠的白絨毛後面撐起，一張皺巴巴的老臉。
獵人安靜的做處理，拔起長棍，在白毛裡爬上爬下。
我繞著獵物走，突然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小小、圓形的球體。
用雙手捧起它，指腹微微的陷入它的表面之中。
稍微帶著黏液，感覺是紮實的，在冰冷的雙手中散發暖意。
旋轉這顆象牙白球體，參著紅色的黏液很滑…

「喂喔！」
是那個老人，他騎在白毛毛的背上。
「把那個拿給我。」

「這個是牠的眼睛。」獵人這樣說。
他說這團白毛毛的鳥，本來是他太太。

張嘻嘻是專門獵捕這種鳥的獵人，在金黃色的秋天架起烤鹿，迎接白毛鳥。
白毛鳥要用新鮮美味的食物吸引，休眠在深綠乾淨的樹林裡。
牠們會一直飛，直到找到最好的地方才停下。
一整年，他只要補到一隻白毛鳥，家人的花費就解決了。
世世代代，他們家族低調的生活著。
他並不知道屍體的功效，只要呈上，然後換錢。

當他們夫妻倆，騎著雲犬，追捕一隻受傷的白毛鳥時，他終於知道白毛鳥的秘密。
白毛鳥跌在河岸旁，血跡斑斑。
牠只能做困獸之鬥，撲向張嘻嘻的太太，以體型優勢企圖傷害敵人。
當時，他太太在爭鬥中割開白毛鳥的眼珠。
接著白毛鳥就不動了。
張嘻嘻將太太從靜止的白毛鳥身體下拉出，發現太太不停咳嗽。
驚慌的說有東西，滑進她的喉嚨。
翻開的顱面上，，白毛鳥割開的眼珠癒合了。
他指給太太看，卻發現太太蹲在地上，很痛苦的樣子。
然後他太太一咳，趴撲在地，長出白色的細羽。
他衝上前，太太還是漸漸長成白毛鳥。
他抱著太太，她還是越來越膨鬆，越來越巨大。他只好跑開。
嗚嗚的叫，不會飛也不會走，想靠近他，卻不停跌倒。
他突然回頭，發現受傷的白毛鳥落光了毛，裡面躺著一個小孩。

他太太在其他白毛鳥的鳴叫聲中，振起雙翅，飛走了。

「我找你找了好久阿…」

獵人將套著皮套的手，插進紫色的眼球裡。
握住了一個東西，然後抽出，迅速的裝入玻璃瓶內。
他抱著剩餘的淡褐色眼球，安回白毛鳥空空的眼眶。

「我等這天，等了好久…」

我慢慢離開，老老的獵人，守著白毛鳥，等著奇蹟。
當我走遠，偷偷的回頭。
獵人坐在白色裡，風不停吹起，白花花的一片。
大的、小的羽毛，紛紛被吹離。

我這才想到，手上的黏液都是眼珠的分泌物…